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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婦女新知基金會政策部主任 覃玉蓉

去（2017）年下半年起，執政黨不斷透過媒體放出消息，將於2018年推出類似台南市「私幼公共化」的制度，編列大量政府預算補助私立幼兒園，換取私立幼兒園降低收費、提高教保人員薪資，作為推動托育政策的主力。然而此構想一提出，便引發各界議論，幾乎各方團體都表達反對，私立業者擔心政府管制、民間團體擔憂政府管制能力將淪為純發錢政策，無法改善托育品質和普及率。

黃國昌立委辦公室於今年2月9日舉辦「公共托育改革公聽會」，邀請各方針對行政院正在規劃的「私幼公共化」（後來行政院又改稱「準公共化」）政策表達意見，婦女新知基金會亦受邀出席發言。

我們首先強調，蔡英文總統早已於去年三八婦女節，提出政府正在進行「擴大幼兒教保公共化」。「擴大幼兒教保公共化」有兩項重要目標，第一是「109年以前提供40%以上的幼兒進入公共化幼兒園就讀之機會」，第二是「106年~109年規劃再增設公共化幼兒園合計1,000班」。

當中提及的「公共化幼兒園」，指的是公立幼兒園及非營利幼兒園。就減輕家長負擔、保障教保人員勞動條件而言，最理想的其實是公立幼兒園。而非營利幼兒園因接受政府大量補助及管制、輔導，收費也完全由政府訂定，家長負擔低於送托同區域的私立幼兒園，而教保人員的給薪、考評與加薪，也必須依照政府訂定的十五級薪資，因此在非營利幼兒園工作的教保人員，待遇也優於私立幼兒園。

加上政府會針對非營利幼兒園進行密集的會計查核，園所若沒有將錢花在保障教保人員待遇（例如主管或園長的收入比例高得不合理、負責人將大量收入拿去投資房地產，導致第一線教保人員待遇差）、維繫托育品質（例如在購買幼兒餐點的時候使用低廉的過期食品），非常容易被查到。

既然政府早已有執行中的既定計畫，為何賴清德院長於2017年年中上台後，還要提出私幼公共化／準公共化政策呢？我們根據媒體的報導，整理出院長的兩個理由。第一個理由是「緩不濟急」，然而「緩不濟急」可以透過增加預算和人力，投注在「擴大幼兒教保公共化」的目標上，而將預算和人力分散來推動「準公共化」，反映出的是政府並未使出全力推動「擴大幼兒教保公共化」。

賴院長提出的第二個理由，則是公共化幼兒園壓縮私立幼兒園生存空間。賴院長直言「蓋一間公幼，恐怕就要關一間私幼，沒有必要」。幫私立幼兒園求生存，恐怕才是政府推動「準公共化」的主要原因，而不是真的要減輕家長負擔或提升教保人員待遇。事實上，「準公共化」要救的幼兒園，其實是品質競爭不過公幼的私立幼兒園，真正搶手的私立幼兒園，根本不怕與公幼競爭。

我們也指出，補助私立幼兒園的「準公共化」無法縮減教保資源的城鄉差距，因為私立幼兒園都集中在資源已經很充足的城市地區；「準公共化」提升教保人員薪資的效果可能也不高，因為政府並不要求接受補助的私立幼兒園比照非營利幼兒園給薪、加薪，此外，政府要增加勞工薪水，卻拿錢給老闆，政府要如何確定老闆真的幫勞工加了薪呢？這都是政府在提及「準公共化」的時候說不清楚的地方。

一直到5月這段期間，政府沒有釋出任何政策設計細節、規劃或評估資訊，媒體則報導行政院將在母親節過後公布政策規劃細節。我們擔心政府推出規劃不良的托育政策，導致家長的負擔無法減輕、教保人員待遇依然低落，反倒讓業者賺飽納稅人稅金，便於5月15日與全國教保產業工會共同召開記者會，批評行政院的「準公共化」政策未經過詳細的規劃評估及公民意見參與的程序，恐淪為單純圖利業者，卻增加托育服務的可負擔性、保障家長與幼兒托育品質、加強教保人員待遇。

全國教保產業工會的理事郭明旭也表示，根據工會多年累積的調查資料，教保人員向來薪資低、工時長，嚴重影響第一線教保品質，且根據政府調查，私立幼兒園超收、啟用未具專業資格教保人員、違反勞動法令等違規狀況非常嚴重。若要保障教保人員待遇，應該廣設公立幼兒園及非營利幼兒園，發錢給私立幼兒園，錢不一定進教保人員口袋，也無法防堵普遍的違規。

有兩個孩子的王思涵女士，也出席記者會，要求政府擴展公共托育，而不是採取無用的撒錢政策。她說兩個小孩出生後，才發現嬰幼兒托育是她返回職場最大的阻力，政府一邊鼓勵女性就業，但公共托育資源卻嚴重匱乏，根本自相矛盾。記者會最後，所有人一起呼籲政府應廣設0-2歲及2-6歲公共托育服務，不要拿假的公共化政策當偷吃步。

記者會當天下午，行政院特別發出新聞稿，指名我們召開的記者會對於即將公布的政策「有所誤解」[1]。隔天（16日），行政院召開記者會公布「準公共化」政策規劃。在我們看完行政院記者會全程直播後，認為我們並沒有「誤解」。於是我們當天再次發出〈七問行政院：圖利私幼業者？幾百億胡搞瞎搞，卻說不出使私幼落實公共利益之具體作法？〉聲明，指出政府完全沒有提供具體可行的管制機制，僅在記者會簡報第五頁最下面的小角落提及一句會「建置日常管理及退場機制」，完全沒有說明如何保障家長、幼兒及教保人員權益，就要發出兩百多億給業者，可說是圖利政策。

在聲明中，我們對政府提出七項問題：

• 若業者違反規定，政府是否還要繼續補助？若政府停止補助，家長必須負擔的托育費用是否馬上飆漲？政府要如何協助家長？若業者沒有在期限內提高教保人員薪資，已發出的補助是否會追回？
• 私幼過去違規紀錄多，政府會不會為了衝「準公共化」的服務量，就在管制上放水？
• 政府要以哪個時間點的收費「凍漲」？若沒說明清楚，難保不會發生5月公布政策、8月開學就集體漲價的情況。政府杜絕私幼業者漲價的機制在哪？
• 「準公共化」政策要如何縮減托育資源的城鄉差距？
• 「準公共化」政策搭配0-4歲育兒津貼，造成業者加入「準公共化」，家長會領不到津貼，若業者不加入，家長便領得到津貼，政策設計矛盾，是否會影響業者加入「準公共化」的誘因？
• 育兒津貼延長發到4歲，每月2000-3000元，但物價昂貴，工時高薪資低，發津貼對家長生育困境真的有幫助嗎？
• 除「準公共化」政策，行政院於記者會一併公布將拖動企業托育，並已將相關修法送至立法院審議。然而行政院要修的法，其實是要放寬影響照顧品質與幼兒家長權益甚鉅的「招收人數、人員資格與配置、許可條件、環境、設施與設備、衛生保健、督導、檢查、管理、撤銷或廢止許可、收退費」，未來只要由教育部會商勞動部，這些把關標準就能鬆綁，沒有下限。萬一企業主欲以此營利，恐進一步影響政府持續下修標準，以節省設立與營運成本，幼兒基本安全要如何保障？

最後，我們在聲明中再次強調：公共化托育的管理作法向來明確可行，政府就是公共化托育機構的大老闆，不是什麼契約合作者，真心想解決民間疾苦的執政者都會把經費投入建置公共化托育，而非肉包子打狗似的送錢進私幼業者口袋，圖利想跟政府簽約拿補助的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