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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婦女新知基金會資深研究員　曾昭媛

十年前的今天，國民年金保險正式上路施行。這個宣稱要保障經濟弱勢者之老年經濟安全的社會保險，其實是先天不良的弱弱互保，集合了無業者、無償家務勞動者、學生等沒有工作收入的336萬多人，要求他們每月繳交932元的高額保費，這種沒收入還要繳保費的怪異設計，財務邏輯自相矛盾，全球獨創，舉世皆無。難怪國民年金保險上路十年以來，繳費率節節敗退，已跌至43.59％。

最近大家可能會看到政府宣導廣告，呼籲民眾儘速繳交國民年金的保費，或收到催繳通知，因為國民年金保險另一個獨創設計，就是保費可拖延在十年內補繳即可。也就是說，保費十年緩繳的大限即將屆臨，但十年以來一直拖著沒繳保費者，高達108萬人，國保無以為繼，顯然將成為民怨的未爆彈。

監察院曾就國民年金保險之調查案，2016年8月4日通過糾正行政院，並指出：「10年補繳保險費之期間過長，且對於多年甚或10年來均未繳保險費者，累積時日愈久，恐將更加無力負擔。而開辦迄今之10年緩衝補繳保費期即將於107年屆臨，竟尚有近五成被保險人未繳費，顯示國民年金保險制度緩繳保費10年期間之制度設計，與保障弱勢民眾經濟安全之原意有悖，肇致約有五成民眾將可能喪失國民年金保險資格，影響其老年經濟安全保障，制度設計明顯未盡周延」。

但面對十年大限，行政部門仍不理會監察院之糾正，無意修改制度，持續向多年未繳費的經濟弱勢者催繳保費，誘騙民眾走進政府設好的騙局。政府一再向他們宣傳，只須繳滿40年保費，就可在65歲之後每月領到九千多元的國民年金。

然而，政府卻沒向人民說清楚，若依台灣人口結構如此嚴峻的少子女化、高齡化趨勢來推估，國民年金保險預估將於36年後破產。依據政府委外精算的「國民年金保險費率精算及財務評估」報告，國保基金將於30年後（2048年）收支逆轉，36年後（2054年）基金用罄。屆時，傻傻繳保費的人要向哪一朝代的政府去討錢呢？難道要後代子孫繳更多稅來填補這個大洞嗎？

然而，政府推動的年金改革只處理軍公教，卻放棄了影響人數更多的國民年金制度之全面性改革。台灣現今65歲以上老人約有310萬人，其中有139萬人（約45％）正在領平均月給付僅3791元的國民年金。3791元，如何維持老年生活的基本需求？

政府推說「下一階段五到十年後」再來處理國保的改革，這又是一個騙局，總統任期只有四年，就算連任也頂多八年，十年的承諾要找誰兌現？國保涵蓋336萬的無收入者當中，約有240萬的家庭主婦或主夫。因此國保的問題不僅顯現了階級與世代的不公，更涉及性別不正義。

因此，婦女新知基金會與其他44個社會團體2017年初就提出聯合聲明，要求政府建立全民稅收制的基礎年金，把國民年金保險砍掉重練，結清後歸還民眾過去已繳的保費，別再向經濟弱勢者徵收保費，而應增加企業稅及富人稅來充實國庫，以稅收為財源，每月發放所有老人至少八千元以上的基礎年金，這才能真正落實分配正義。

但短視的政客只想提高國保的繳費率，讓眼前的政績好看一些，就用人民繳費的國保基金挪出每年2.2億元來聘僱許多國民年金服務員，在各地執行宣導及催繳工作，原則上每個鄉鎮市至少一名。例如澎湖縣湖西鄉的未繳保費者僅六百多人，同樣聘了一名國民年金服務員，十年來向這六百多人重複訪視與催繳，政府還要求他每年在湖西鄉進行一百場宣導活動。

然而，依據2016年各地的國民年金服務員訪視調查，民眾不繳保費的原因中，無力繳納者約佔39％，包括經濟不佳者、失業、服刑、替代役、就學等。因此，澎湖縣湖西鄉的國民年金服務員必須年年重複訪視這些經濟不佳者，在民眾「沒錢吃飯還繳什麼保費」的咒罵聲中，戰戰兢兢提醒他們繳保費，並走遍廟口市場去宣導沒人要聽的國民年金。

無收入者不繳保費，但連政府自己也沒有依法繳足每年應負擔的國保經費。政府居然把人民繳費的國保基金當作提款機，從2014年起連續五年，每年向國保基金借款數百億元，公務預算只編列償還前一年度欠款的額度，造成政府額外的利息支出共2億多元。

這還只是國民年金保險的荒謬現況，更荒謬的是，跟勞保的命運一樣，國保未來也將走向破產，政府卻是柿子挑軟的吃，只敢向經濟弱勢者催繳保費，不敢向企業及富人增稅。多年來在兩大黨聯手下，企業及富人一再減稅，台灣稅率僅約12％，降至全球最低。但政府卻持續以財政不佳為由來削減福利，毫不在乎這些經濟弱勢者的老年經濟安全保障，是否將成為一場空，嗚呼哀哉。

要破解政治的騙局，要找出台灣高齡社會未來如何因應龐大的老年需求之解方，唯有依靠全民一起來監督年金改革與公平稅制，拒繳國保，共同要求稅收制的基礎年金，讓每個老人能享有月領至少八千元的基本生活保障。

（原文刊登於2018/10/01蘋果日報論壇版 https://goo.gl/ttYdP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