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聽會發言稿】打造友善勞資雙方的育嬰假-性工法、就保法條文修正公聽會
打造友善勞資雙方的育嬰假——性工法、就保法條文修正公聽會
婦女新知基金會秘書長覃玉蓉發言稿
時間:2021/9/15(三) 上午09:30-12:30
地點:立法院群賢樓801會議室
共同主辦單位:立法委員林淑芬辦公室、立法委員洪申翰辦公室、立法委員范雲辦公室、立法委員吳玉琴辦公室、托育政策催生聯盟
各位委員,各位先進大家好,我想先再次強調,家長,尤其是幼兒的家長,請假需求經常是很零碎的,而且常常是很臨時,事先無法預知的,例如日常托育安排出現空窗,平常送托爺奶但爺奶突然沒空、生病,小孩送托生病受傷,被保母或托嬰中心或幼兒園要求帶回,天然或人為災害造成幼兒臨時停課,小孩得到腸病毒或托育機構因腸病毒停班停課七天等等,這種事情我不太確定要怎麼預先知道然後預先安排請假,當然還有其他比較容易預期的問題,例如時程到了需要依兒童手冊要求帶小孩打疫苗、看牙、塗氟,幫小孩辦理證件、戶口、銀行帳戶變更,都是短時間內處理的事務,像這些情形,塊狀請假是不符合需求的,雖然目前有家庭照顧假可以請,但是勞工請了就是扣薪水,一年七天家庭照顧假對家長來說,也早就不夠。
我們的兒少權法直接規定監護人不能把六歲以下幼兒獨留家裡,一直到國小二年級還有很多中午接送需求,所以拉長育嬰假可以使用的年限也絕對是必要的。
像我自己最近遇到的狀況是,小孩八月剛上幼兒園,適應其很艱難,小孩壓力一大半夜就起來一直哭一直哭,爸媽也沒辦法睡,所以我們盡量提早去接他,讓他有安全感可以早點適應,這張照片是我學妹拍的,他的小孩剛好也在這裡送托,我學妹五點五分拍了這張照片,說我的小孩已經背好背包提好餐袋,穿好鞋子,坐在走廊盯著來來去去的家長,看他的爸媽什麼時候出現,但那天我工作比較晚,我五點十八才走出辦公室,然後穿過台北市可怕的交通,快六點才接到他。最近每天我趕上班、趕下班,覺得非常痛苦,那當然我可以動用性別工作平等法第十九條減少工時,但是依法律規定,我的薪水就會被扣。那我今天要來挑戰大家的一個觀念就是,我每天辛苦趕時間,為了讓小孩剛上學的期間有點安全感,所以偶爾請個假,去接送小孩,這只是為了勞工我,本人的私人需求或利益嗎?
其實女性主義經濟學過去三十年,已經給出了很明確的答案。
女性主義經濟學這個詞不是我亂掰出來的,真的有一本國際學術期刊叫做女性主義經濟學,上網google一下會發現wikipedia上面也有落落長的詞條,大家有興趣可以去看看。
用經濟學視角去研究照顧活動,是女性主義經濟學裡非常重要的一個領域,原因也不難理解,因為男性佔多數的經濟學家對照顧沒有興趣、沒有經驗也不覺得它重要,相反地女性主義經濟學者非常重視。這幾年後工業國家普遍面臨高齡少子化的問題,照顧赤字變得嚴重,所以照顧的經濟學漸漸受到重視,非常可惜的是,台灣人口變遷這麼劇烈的地方,目前還沒有形成照顧經濟學的學術圈。
好,我要引用的是一位非常重要而且非常知名的女性主義經濟學家,他叫做Nancy Folbre,他有一個知名的論證,這個論證就是「照顧是重要的公共財」,所有從事照顧的人,不管是長照的照顧服務員、幼兒園老師、保母、每位家長,在關鍵時刻拉著每一個學生的老師,都提供了重要的公共財。
這一段話Folbre以家長為例,他說「家長扶養出快樂、健康、成功的孩子,其實就提供了一項非常重要的公共財。受益者不只限於孩子本身。雇主會因為能雇用高生產力的勞工而受益、老年人因為年輕世代繳稅維繫社會安全體系而受益,全體公民因為隔壁住了貢獻能力強且守法的鄰居而受益。因為這些好處都外於當初決定提供照顧的人,這些正面外溢效應都屬經濟學家說的『正向外部性』。」
支持勞工在盡量不損失薪資的情況下去提供照顧,滿足的只是勞工的私人利益嗎?從Folbre或從照顧經濟學的角度來看,絕對不是。這些勞工其實是運用自己的時間,去成就未來的公共利益。
Folbre這本書有中譯本,請原諒我昨天臨時找不到,中譯本的名字叫做《心經濟,愛無價》,愛心的心。書裡面有非常多的論證可以拿來跟台灣的現狀對照,非常有共鳴。例如Folbre在這本書一開始就提到,提供照顧的人,在只講求利益和競爭的經濟體制下,經常被當成濫好人來對待,因為講利益,你照顧小孩老人有什麼利益?如果你是個台灣勞工,請家庭照顧假,還要被扣薪水,政府會告訴你,你還有特休假可以請,可是特休假的本意是要讓勞工休養生息,台灣特休假就已經這麼少,你請了特休還不能休息要用來提供照顧勞動,你不是濫好人誰是濫好人?講競爭,你請了假要去照顧,被說成是你為了私人利益而請假,你就沒有打算好好在職場競爭嘛,沒請你走路就不錯了,為什麼升遷要輪到你?
所以Folbre說,當制度和輿論都只講利益、講競爭的時候,願意當濫好人的人就變少了,我可以限制的照顧活動我就不要讓他發生,對女人來說我就不要生小孩,至於躲不掉的,會漸漸老去的一大堆老人,我們就想辦法丟給最弱勢的人去照顧,在台灣就是外籍看護,至於外籍看護多慘,他們因為沒有支持就沒辦法提供更好的照顧品質,這都不是我的事,因為我不是濫好人,我只要想辦法逃離所有照顧責任就好了。
今天勞動部跟經濟部的代表在這裡談不要造成企業經營困難,不要影響企業競爭力,我們都可以理解,畢竟我們也聽多了。我只是要提醒,如果制度上我們一直沒有辦法突破,去回應勞工家長養育過程,有非常多臨時性的需求,然後政府只是把勞工花時間去照顧,當成是勞工去處理自己私人利益,讓他去承受薪資上的損失,好像都理所當然,那我們也就要去面對,短短五十年內,先不提已經近在眼前的勞保健保這些社會保險的危機,台灣三十、五十年內就會面臨嚴重的勞工短缺,老人的長期照顧是無解的,還有人口快速減少可能導致的國防外交危機。
家長彈性請假的需求是很真實的。如果大家還記得,上次總統大選前,才有一群家長在公共政策平台上連署要求不扣薪的孩童陪病假,短短期間就有超過一千多民眾響應。
其實從新知過去倡議的經驗,也感受到民眾迫切的需求。新知從2011年開始推動家庭照顧假有薪的倡議,今年剛好十年了,勞工七天的有薪家庭照顧假還是沒有薪水。但我們每次去談這個訴求,迴響都很大。
這張照片是我們2015年去廢核大遊行現場擺攤,邀請民眾參與有薪家庭照顧假的連署,才擺攤一天我們就募到300份的親筆簽名,還有熱心的民眾說,勞工實在太需要這種不會扣薪、可以以日為單位的請假,所以他主動拿了一大疊連署書去現場幫我們拉人連署。
那為什麼這麼多民眾有需求,為什麼這件事急著現在要處理?原因很簡單,以前這種照顧的零碎需求,有全職媽媽去處理。但是就像剛剛王舒芸老師強調的,台灣這個正在生育的世代,已經沒有多少全職媽媽了,我們看一下,這張圖是有三歲以下小孩的母親,歷年的勞動參與率,分成兩個年齡組,25-29歲,以及30-34歲。25年前,大約有一半的幼兒媽媽,是全職媽媽,25年後已經有高達八成左右的幼兒媽媽,都在工作。
這也完全可以理解,如果你要在一個勞健保即將破產的社會生小孩,你最好努力工作,有自己的收入,顧好自己的老年,不要拖累你的小孩。而這也就可以理解,當職場非常不友善生育養育,女人有幾條路可以選擇,第一當然就是我先顧好我自己的人生,我不生,至少我不必每天趕上班趕下班,在工作過勞之餘還能保有一點點的生活品質,第二就是我先工作幾年,在職場上站穩腳步之後,再來生育,所以台灣經歷了很明顯的晚婚晚育,就我這個世代的朋友之間,這是眾人皆知的事,所以我們每次聽到有人在問為什麼台灣的年輕人不生育,我們反而覺得這些人到底理解能力有什麼問題,因為這完全就是負責任的成人理性計算的結果。
老實說就婦女運動而言,連幼兒的母親都不怎麼離職了,會離職的大部分不生了,女人都能夠經濟自主了,婦運的目標基本上已經完成了,我們應該停手了,但為什麼我們今天要站在這裡?原因也很簡單,還願意生的女人太辛苦了,人口危機其實也衝擊下一個世代的性別平等,所以今天這個公聽會是想請大家想辦法,至少我們可以怎麼現在開始努力,怎麼支持勞工去提供照顧這個公共財,至少不會在薪資上被懲罰。
當然我知道毓秀老師提育嬰假的改革,本益是不希望增加太多假,讓雇主負擔更重,所以只是要求原有的育嬰假能夠彈性運用就好,那新知基本上是認為,將原有的育嬰假彈性化,或者擴張原有的家庭照顧假,讓家庭照顧假有薪,都可以討論。當然若是擴張現有的家庭照顧假,薪資就會由雇主來負擔,但我們也不反對薪資一部分或全部公共化,或者更長遠來看,台灣也許需要將所有孕產照顧假的薪資都公共化,以新的財源去支應,這其實已經是不少國家的做法,以上是今天幾點分享,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