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讀報】蕃女囈語:好久不見的五年祭
2010.02.25 立報 利格拉樂‧阿烏
農曆年前一週，母親打來電話叨念，催促著我趕快離開台北城市回部落，彼時我正忙著協助處理莫拉克災區的問題，學校學期又剛剛結束，正忙著要交出一大堆學生的期末成績，蠟燭兩頭燒的我不亦累乎，母親的來電讓我幾乎崩潰，一時之間，語氣就好不起來顯得有些不耐。
母親憂憂地在電話那頭說著：「五年祭五年才一次，也不是說有就有，妳忘記上一次沒回來，就是老巫婆最後一次主持的印象嗎？」
這番話，突然就讓我回到了十幾年前那一次五年祭，母親說的沒錯，當時我因為參與了部落的公共事務，同樣因為手上忙著一堆工作，沒能趕得及回去參加祭典，心裡總想著：還有下一次，就這麼錯過了那一次老巫婆過世前最後一次主持的五年祭典。
老巫婆傳來過世的消息時，著實讓我震撼不小，那不過是在五年祭剛剛結束後不久，依據外婆的說法，老巫婆是撐著自己的病體努力主持完整個過程，讓部落的族人既擔心又心疼；五年祭不同於一般的祭典，整個祭典所需要的時間將近二週，從開祭之後，巫婆必須穿梭在每個家戶之間，進行靈媒溝通與家族祭祀，常常一天下來可能只能進行3到4個家族而已，往往累得她無法言語。
曾經有一次，我跟隨著老巫婆進行整整二週的五年祭典全程記錄，別說是巫婆80多歲的高齡辛苦不已，我僅是背著相機和錄音機隨著她在部落中走動，就已經幾度想要放棄紀錄的工作，因為那個工作的內容不僅疲累而且冗長，巫婆還得要不斷地呼喚著她已然斷裂的記憶，將各個家族的歷史一一攏聚起來，再慢慢地敘述給這些後代子孫們紀錄，那不是祭典，是一個個家族的歷史記憶再現。
回憶到這邊，母親的聲音再度傳來，逼問著我究竟要不要在年前返回部落一趟？為著這曾經因為老巫婆過世而中斷過一次的五年大祭，雖然老巫婆人已經不在了，但是祭典卻不能因此而消逝，部落的孩子更不能因此而忘記了回家的路與歷史，母親語重心長的交代著，揪著我心裡某一個記憶的角落，而久久沒有回家的我，似乎也該走這一趟回去看看了。
我最後一次為老巫婆拍下的黑白照片，正好是電腦上的桌面，看著她多皺紋且枯老的臉龐，我好怕部落的記憶就將因此而逐漸消失，一如她的離去再也回不來，我在電話裡回覆母親：我會趕回去的，說甚麼也要趕上這回的五年祭！何況，也該回家去看看老邁的外婆和逐漸老去的母親了。
（排灣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