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這裡

身體自主

從身形外貌、舉止投足、到性與生育,女體向來都是不同專業所關注及相爭詮釋的戰場;藉由各種論述與文化,不斷型塑女孩/女人的樣貌,卻鮮少關注女性做為主體的意願。新知長期關注性自主議題,以積極同意(yes means yes)為核心,翻轉現有體制與修法;回歸身體自主,無論生/不生,肯定女性對生育的自主與能動性。

【廢除美麗統一綱領 「瘦身整型大自爆」】愛美白皮書

文系副教授

文/黃宗慧   台大外

 

在講授女性主義的課程時,我常會問學生,「在閱讀與實踐女性主義的過程中,你們會不會時有一種分裂的感覺—例如一方面相信自己是真心認同女性主義的理念,但一方面又會斤斤計較體重機上增加的數字,或是為自己的購物癖、戀鞋癖感到自責,懷疑自己不是個道地的女性主義者?」;學生們往往點頭如搗蒜,驚訝於我能看透這種心思。說穿了,看透的原因無它,只因為即使身為老師,也曾經歷這種分裂,甚或有時仍在感受這種分裂!可能早在我們懂得什麼是女性自覺、女體自主之前,父權意識型態就已制約了我們,使得日後我們在定義女性身份、女性美時,也不知不覺內化了這些價值;於是如果我們發現,某種體態容貌、某些穿著打扮會得到較多的認同與讚美,就忍不住悄悄地想向這些標準靠攏,即使當我們的女性主義訓練不斷地在另一頭拉扯……

 

怎麼辦呢?難道即使在各方面都能努力挑戰父權僵固的意識型態,卻仍不得不向父權定義的單一美感標準低頭,承認「我畢竟是個女人、畢竟是愛美的」?事情並沒有這麼悲觀,雖然出路也不是顯而易見的。更正確的說,其實並沒有一條「姊姊妹妹」都適合的逃逸路線。每一個困惑中的女性主體都必須自己去摸索:為什麼在某一個面向上,我就是擺脫不了父權意識的掌控?真的擺脫不了嗎?那麼為此我必須付出什麼代價?又是否值得?把這些問題都想一遭之後,會發現其實有些事情不是無解。就算還是有看不開的面向,也可以暫時接受它,告訴自己,「這是現階段的我,我知道也許還不夠符合自己所期許的女性主義身份,但是我還有進步的空間」。

 

以我自己的經驗來說,最早讓我產生分裂感的,是我的長髮。從小喜歡長直髮,長大之後,卻無法理直氣壯地告訴自己,這其中沒有一點點向父權妥協的味道、沒有一點點服膺父權對女性美的想像。於是我曾經把長髮剪短削薄,以為這樣就比較符合所謂的女性主義形象,但是髮質自然捲、頭髮生長速度又奇快無比的我,卻無法自行「整頓」好一頭短髮,從此必須經常去修剪與吹整,既浪費錢又花時間。這才明白,原來「短髮=俐落」的公式,在我身上並不適用,且既然我並沒有打從心裡認定「長髮是溫柔美麗的女性象徵」,又何必硬讓自己背負「留長髮是被父權意識洗腦」的重擔?就自在當個長髮的女性主義者吧!不只長髮,我們的許多偏好或對美的定義,也許最初都曾多少受到父權思想的影響,但是在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去思考這些喜好與自己生命歷程的糾結之後,我們就可以開始判斷,自己該如何處理這種「分裂」。

 

當然這並不說是要縱容自己去向父權的美感標準妥協,而是去看清楚每一樣選擇背後的原因,並權衡要付出的代價:如果遵循「美容大王」或「撥奶教主」等種種媒體人物所行銷的美麗守則卻無法讓自己更快樂自信、如果不斷買衣服買化妝品仍無法處理對自己容貌體態的焦慮,就應該想想,也許答案並不在這裡?也許改變自己的心態想法會比改變自己的體態容貌來得容易?甚至如果改變後者會付出讓身體受到傷害的代價、會掉入不斷整型瘦身但還是覺得自己不夠美的循環中,那麼更應該評估如此是否值得。

 

或許是多年的動物保護歷程使然,我在思考許多事情的時候,會受到「量化實踐的運動觀」影響—許多反動保的人認為,如果人類免不了吃肉、穿毛衣與皮鞋、如果人類不可能徹底盡絕對動物的利用,那麼談動保就只是偽善或選擇性的仁慈。事實絕非如此。正因為人類中心主義的制約無遠弗屆,所以我們更應該做多少算多少,從每一個能力所及的地方去實踐動保理念,這就是量化的運動觀。對我來說,女性主義的實踐也是如此。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慾望與侷限,反而能發現自己在哪些方面原來深受父權影響,發現原來「革命尚未成功」;卻也能因此更了解自己、了解父權制約的邏輯到底如何運作。於是在隨著分裂的感覺百轉千迴之後,我們總會發現:即使父權意識型態的集體制約力量可能無所不在,但自己還是可以透過女性主義的思考,讓美成為一種個人化的選擇,從而更加真心地喜愛與接受自己。

議題分類: